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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湾战争
不仅仅是战争。
一 九一年
你，九一年，朦胧的战争之影 在海湾上空激荡，捧着 耀眼的灰缎盒，如同拜着个灰太阳 一月风声泠泠，灵魂崩溃之声 海湾闪亮着散发出石油芬香的蓝肉 你，战争，呼吸里流动深深的欲望 海面漂浮着八片丰腴的桔瓣① 一闪凝聚成硕大金黄的桔子 一闪各自漂散 聚散中有疏约的枪声 战争之影，向海面伸过手去 一只桔子的痉挛 毁掉其中的一瓣，为纯洁桔子 战争的理由总是辉煌的 置红色于灰色 置蓝色于灰色 置灰色于灰色
二 吉达城②
必须有海湾的心灵 才能领略海湾战争 你以为所知的恰恰是未知的 你以为是伟大的其实是渺小的 生活中保持人云亦云 你可能不犯错误，但由此你必失去 顿悟真理的瞬间
一个城市变得越来越复杂 等于一个时代变得越来越复杂 一座城市的现在 是昨天的回声与明天的先声 你的手指按在红海的琴键上 震响的却是波斯湾
施瓦茨科普夫上将③君临吉达城 威严的目光穿越王宫的大厅 长得望不到头的真丝地毯 翠绿与金黄图案倾注着和平情调 上将如同在田野与麦穗中间徜徉 上将就为保护田野与麦穗而来 法赫德④国王高大魁梧 鹰的面孔上长着一双鸽子的眼睛 国王说在我的王国受到威胁的时候 我希望有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上将说只有你们同意计划才行 请允许借用你的机场，还有港口
上将，海湾的罗盘 挥手之间的意义与分量 大拇指是总统布什 食指是法赫德国王，中指科威特 无名指以色列，小指埃及 聚成拳头是美英法德澳日多国部队
当许多城市庆典战争胜利的时候 总有一座城市在哭泣 哦吉达，你不可能不想起 流泪的巴格达人民
三 死亡盒⑤
你可知道在巴士拉⑥的山坡上 放着一只灰缎盒，倾注着死光？ 一切源自黑色的八月⑦ 而我们别无选择 世界的一部分是由灰组成 我们天生是灰的元素 我们是幼发拉底河哺育成熟的水泡 我们是巴士拉上空飞舞的坦克碎片 我们是古老巴比伦⑧沦陷之歌的音符 我们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全军覆没的兵蚁
九一年二月的某天，从晚上到拂晓 战争冷漠而粗壮的手指 在浓烈黑焰中飞速划着我们的名字 在悲剧的土地上我们是死亡的中心 我们的血煮沸幼发拉底河 战争在空中说：前人遇见过死亡 后人也将遇上。你们是现在
千万个形影化成纸人飞散 灰缎盒将我们全部收进黑内
关闭的姿态很优雅 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坦克战轻轻关闭 千万个父母妻儿梦中的面孔成为灰 在我们一闪的生命中 惟有坦克的印象最深最真实 因为我们是坦克里的死亡
一个国家的悲剧 难道不是整个世界的悲剧？ 我们，死亡盒内的生命碎片 是永远不会凝聚、变幻、再生的了 只有河水轰炸后依然走自己的路 哦哦母亲！我们曾是你的儿子 算得上像模像样的男子汉 生前谁没有想过报答你的恩情？ 现在，我们渴望变成幼发拉底河的鱼
四 萨达姆
每个时代都创造自己的战争 每个时代都创造萨达姆 所有的时代是同一个时代 天空是刻着轰炸机印痕的天空 巴格达是轰响着泪涛的巴格达 五十三根和弦翻滚⑨着八面埋伏四面楚歌 和声在你眼中共鸣 慢慢地，无边无沿的枣椰林 男人、女人、孩子拉成一片废墟 你跪倒在茫茫荒地向天空张开双臂 “天啦！救救伊拉克 为什么我的罪过 要以整个伊拉克的泪血来偿还……”
默默地你开始用一座废墟测量自己 阳光阴冷地落在你身上 你胸脯里的一头狮子，永恒咆哮 舞动着非凡的爪，勇猛的爪 只有此刻是安宁的
在金黄的郁金香岸边，海湾 紫罗兰色的声音像玻璃一样闪光，突然 你眼前的废墟像灰色的波浪起伏 鹰一般盘旋起来 向着空袭以后的天空 展开破碎的双翼 没入无垠的黑夜
1992年7月
注： ①指海湾四周的八个国家。 ②沙特阿拉伯红海沿岸的一座城市。 ③美国海湾战争前线总司令。 ④沙特阿拉伯国王。 ⑤海湾战争时，伊拉克部分军队被驱赶进幼发拉底河对岸的巴士拉盆地，几乎全军覆没，美国空军戏称此地为“死亡盒”。 ⑥伊拉克最大港口，巴士拉省首府。 ⑦指1990年8月伊拉克入侵科威特。 ⑧巴比伦是古代“两河流域”最大城市，曾为古巴比伦王国与新巴比伦王国首都（今伊拉克巴格达之南）。建于公元前3000年。至公元三世纪化为废墟。 ⑨海湾战争那年萨达姆五十三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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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8-11-1 13:39: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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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8-11-10 13:08:4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