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诗，心中最美的意境

季渺海

好诗，心中最美的意境

季渺海

    春节前夕，接到某编辑部来电，嘱我为杂志写一篇诗评。我是搞诗歌创作的，一般不写评论。要写，也是写一些与创作有关、可以帮助创作的，不谈那些客套和故弄玄虚的东西。

    这篇文章，还是从诗的定义谈起吧。

那么，什么是诗呢？十个写诗的，有十种说法。一百个读诗的，就有一百种看法。众说纷纭，莫衷一是。例如，2006年5月，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了《海上诗坛六十家》上下两册，实际收入了上海七十七位诗人的作品与诗观。其中，刊发的“诗观”，各人有各人的观点，五花八门，一派“百家争鸣”的气象。在这一棵诗树上，绝对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。读了这些“诗观”之后，我就想，怪不得现在民间诗刊和互联网上五光十色，甚至于光怪陆离。原来诗人们对诗的认知上，如此千差万别，写出的诗存在诸多差异也就不奇怪了。因为诗歌创作实践，是受诗歌理论所指导、所支配的。当然，创作实践的不断总结，又丰富了诗歌理论。这就是所谓从实践到理论，又从理论到实践的不断循环的过程。

    话又说回来，这些“诗观”中，亦不乏真知灼见。当时，上海市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主任、诗人季振邦写道：“诗者，寺庙之言也。”一个“诗”字，由“言”字边旁和“寺”字组合而成。他是从诗的起源、文字结构，或者说文解字的角度来谈诗，倒不失为聪明之举。然而，这同样只是一种“诗观”，而不是诗的定义。

    那么，诗的定义又是什么呢？1998年七八月份，上海市外经贸系统工会在苏州疗养院，为六七十名诗歌爱好者举办诗歌讲座。诗人杨明先生邀请我去，要我联系自己的创作实践，讲一讲什么是诗。备课时，我查阅了许多诗歌理论著作，包括艾青的《诗论》在内，硬是没有找到真正意义上的诗的定义。艾青说：诗是诗人寄给未来的信息。这句话所强调的，似乎是诗人的时代性和诗的前瞻性，显然也不是诗的定义。讲诗，不能不讲诗的定义。既然找不到现成的，那就自己来搞吧。于是，我就试着给诗下了个定义：“诗是诗人用形象跳跃、精炼含蓄的行列式艺术语言（含有节奏与韵律）所表达的，交织着情感和思想的意境。”这个定义，既概括了诗句的主要特点，如形象、跳跃、精炼、含蓄，以及内在节奏与韵律，更指明了诗的本质——交织着情感和思想的意境。如果加以简化，这个定义就成了四个字：“诗是意境”。意境是什么？意境，是由意象组合而成的，是一种诗的境界和审美情调，或者称之为艺术成就。而意象，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，它是客观外物的表象与诗人内在情思相结合的产物，是“意”与“象”的融合与衍生。从创作角度来说，一般一首诗，或者一句诗，至少要有一个意象。写诗，是一个形象思维的过程，缺乏意象的诗是不生动的，一般也是不深刻的。

    简而言之，好诗——就是你心中最美的意境。下面，联系某杂志所刊登的上海诗人的一些作品来作进一步分析。

    “海之星”栏目，重点推出了福建、深圳、上海、浙江、北京的五位诗人的组诗。其中，上海诗人徐俊国的组诗《傲慢的时间里》，有一首题为《再等一等》的诗，便写出了意境：“失去了视力的小昆虫，在刺上赶路，/ 如果悲伤再明亮一些，就能抵达玫瑰。/ 此刻，暮晚正在收集骤雨和淡定的木鱼声声……”你看，弱小的生命踩着荆棘，在昏暗中忍着痛苦，奔向玫瑰盛开的地方；此刻，暴风骤雨就要来了，附近寺庙里却传出一阵阵淡定的木鱼声……这就是以上三行诗所创造的，“暮晚”时分的意境，而且带有禅意。从“悲伤”一句，读者不难体会出作者大爱的悲悯情怀。因为此刻，这里分分秒秒都在发生着“生与死”的故事。作者关注的是严肃的生命主题。那么，他还要“再等”什么呢？他告诉我们，“灵对肉在进行最后的测试，再等一等。/ ”因为等“蓝蝶圆寂之后，/ 才有资格回到鸢尾花的魂魄里。/ ”原来，“生”与“死”各有天数，都属于时间，但每个灵魂必须经过检测，看它是否合格。只有合格了的灵魂，才能获得再生。这才是“蓝蝶”变成“鸢尾花”的真正意义上的“物质不灭定律”。一般来说，鸢尾花是爱情与自由的象征，而在这首诗里，诗人要表达的，似乎不只是这些。那就让读者自己去理解吧。

    接着，我们看一下“版主出海”栏目中相同题材的作品。陈佩君的《时间墙》写道：“夜色渐渐浓厚，在消弱抵御力量的同时 / 我也在筑一道无法越过的时间墙 / 只是月光的手，把握不住我的飘渺……”夜幕降临，薄雾弥漫，月光播撒，在这白昼与黑夜进行较量的时刻，她的诗句让我们读到了时间墙的厚度与高度，以及对抗的力度。另一首《时间差》写出了失控的情绪：“五脏六腑错位，还挺着身子观看月亮与太阳错位地走 / ”。由于时间上的落差，“一切被打乱，连月亮与太阳也形同陌路人 / 我只顾跟着自己的影子走 / 管不了后面还有什么东西向我追来 / ……”显然，两首诗都写出了不同景况下的意境。后一首，“挺着身子观看月亮与太阳错位地走”，在白天与黑夜颠倒的境遇之下，“使我断了念想”是含蓄的，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
    再如“风从海上来”栏目，诗人成雅明在《母亲》中写了老一辈无私的付出：“母亲掏心掏肺 / 将身体掏空 / 空成了一只葫芦瓜 // ”“母亲把一切烦忧挖空 / 在一个个空隙里 / 艰难地填满 / 我所需要的空气、养料 / 和沉沉的爱 / 让我挤进世界 // ”，像从菜园里走出的果实“饱满而充盈”，青涩的果仁“弥漫着母爱的花魂”。如今，诗人也老了，但始终未忘“当年的苦楚”，“穹庐，又穷又白”时母亲的付出。每次忆及，就有许多东西“从柔情的双眸中滴出 / 像一阵发痛的雷雨，打湿了我的心 / / ”显然，不仅是母亲的可敬可爱，还有诗人对母亲的深情，全部跃然纸上。这里，我们从“穹庐，又穷又白 / 依旧怀抱着多汁的许诺”两句，还能联想到，诗人所歌唱的母亲，可能不只限于自己的妈妈，恐怕还有着对祖国母亲的热爱之情吧。再看另一首《坎》，虽然我不知道她的人生中，具体经历了“横”在她面前的是些什么“坎”，但我读到了她“镇定地弯弓持矛 / 挣脱羁绊”的精神，和战胜无数道“艰险”之后，“坚守着内心的光亮”的愉悦。最后，她写出了更加明亮的心情：在“没有坎的地方 / 满世界的灯都默不做声 / 退去了红晕 // ”，这首短诗，同样有着一种意境。还有张萌的《夜晚（外二首）》、莫依人的《这个名字》、朱吉林《矫情的城市》、漂之雨的《镜子》、伊剑的《乌镇》、巴伶文的《桃色绯红》、杨瑞福《南柯一梦的守护者》、戴约瑟的《我被狗咬了一口》和王崇党的散文诗《玄白之思》等等，都是不错的，有着各自的画面、意境和深度。

    最后，顺利说一下，前两期杂志所发的作品，多数是好的和比较好的，具有一定的质量。有些作品质量一般，有的却比较差，如第二期山西一作者写的《伊乃木系列》五首，占了近两页半篇幅，几乎读不出什么来。严格地说，这不是诗，而是分行的文句，略带点儿色彩。诗者，意境也；没有意境，至少句子得有诗味、诗情和诗趣，哪怕只有一样也好。你一样都没有，那叫什么诗？可能作者会说，这是新产品，叫口语诗、口水诗或者所谓叙述诗。我说，这叫白话文，就是大白话，里面没有一点诗的特质，不能叫诗。

（作者系原轻工业部主管《轻工机械报》总编辑、高级记者，中国记协轻工分会和上海市印刷技术协会副秘书长，上海市作家协会和市总工会文艺创作中心诗歌组组长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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